爷子说《周易》,不慎显露女子身份,结结实实闹了一场,有太学生作诗讥讽:胡敲石黛充八卦,扭尽金针绣易经。话中之意,女子岂堪学《易》。
其后某日太学私试,学官出易义题:乾为金,坤为釜,何也?
私试答卷取一人为范本,张榜庭院,以供诸生赏读。众师争论不休,赵叁公子与宋阅,二人难分高下,并列一等。张贴答卷之日,赵叁公子于庭中狂笑,道此文除却承题结尾,内里见解心得,全出自家六妹读《易》札记。诸生受此羞辱皆大怒,必要将赵叁扭送学官,判一个舞弊之罪。
口舌混战中,宋阅揭下自己的卷子,当年冠绝京华的宋家五郎,一举一动俱是受人瞩目,众人还以为他不屑与之相提并论,怎料宋阅摇摇头,叹了“弗如远甚”,将两份答卷奉上宋老爷子跟前,宋老爷子读罢赵叁文章,拍案叫绝,钦定一等。
赵文龄因此得入太学,成为楚国百年间第一位,也是最后一位入太学读书的女子。
“阿公为你取字行远,便是怀着谨守君子之道的期许,立德,立功,立言,成一朝股肱、一代鸿儒,定千秋基业,谋万民福祉……”赵文龄沉声说道。
赵为宪主持宋阅冠礼,既是为了还赵文龄的人情,也是对宋阅寄予厚望。
积石如玉,笔底生花。
宋家五郎,冠绝京华。
当年叁岁小儿也知哼唱的歌谣。
灯下飞蛾仍在扑火,噼里啪啦的,宋阅不答话。
赵文龄径直点破:“白继禺意欲何为,你当真不明白?”
嫔妃私会外男的丑事,倘若宇文序不打算留南婉青,宋阅死路一条;倘若宇文序留下南婉青,宋阅依旧死路一条。
天子亲手捉的奸,无论轻罚重罚,宋阅难逃一死。
他是白继禺不留后招的一步棋,成了,朝堂又是一阵腥风血雨,不成,也可令宇文序与东楚世家生出嫌隙,横竖死的只是一个隐居多年的前朝遗臣。
宋阅道:“那又如何?”
许是烛火昏黄,迷迷蒙蒙如同半睡半醒的梦,恍惚也是这般安静的秋夜,灯下漫开蜜一般浓稠的颜色,赵文龄悄悄拜读宋阅文章,虽是解《易》,行文温柔敦厚似《诗经》,落笔言近旨远又似《春秋》,庄重圆融,堪为天下士子表率。心下惭愧,赵叁选取她读书札记所作的文章,劣处甚多,不过胜在破题奇巧,语带机锋。
当今之世,赵文龄最为钦佩的文人,除了她的阿公赵为宪,还有曾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宋家五郎。
此时,此刻,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,他执迷不悟,自毁前程,自寻死路。
赵文龄张了张口。
“臣妇裴赵氏拜见修仪……”门外兴冲冲走来一位华服女子,眼见赵文龄肿了半张脸,不管什么皇家规矩,拉起赵文龄便问,“阿宁,这是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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